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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楼梦第七回,薛宝钗向周瑞家的详细讲解冷香丸配方是何用意?

来源:www.muyeseed.com   时间:2022-08-25 15:01   点击:208  编辑:林贞   手机版

《红楼梦》中曹雪芹写的冷香丸可谓一箭多雕,它不仅是一副奇药,更暗含着薛家的富贵、宝钗的特别、以花喻人的特点以及人世悲凉疾苦的哀愁。

冷香丸炮制过程的复杂、配药的艰难历来为人所惊叹:

宝钗见问,乃笑道:“不用这方儿还好,若用了这方儿,真真把人琐碎死。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,只难得‘可巧’二字: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,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,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,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。将这四样花蕊,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,和在药末子一处,一齐研好.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,……”周瑞家的忙道:“嗳哟!这么说来,这就得三年的工夫。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,这却怎处呢?宝钗笑道:“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,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。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,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,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。把这四样水调匀,和了药,再加十二钱蜂蜜,十二钱白糖,丸了龙眼大的丸子,盛在旧磁坛内,埋在花根底下。若发了病时,拿出来吃一丸,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。”

那么作者为何安排宝钗详细讲解冷香丸的炮制呢?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:

一、彰显薛家富贵单看这药方子,不光要“可巧”才能得到,还得有大量的人力、物力、财力,试想就算白牡丹、白荷花、白芙蓉、白梅花这四样花蕊在当地都能得到,但那雨水时节的雨水、白露时节的露水、霜降时节的霜、小雪时节的雪怎能可巧就得到呢?定是薛蟠派人去往各个地方驻扎,应时节搜集好的,所以这里可见薛家的富贵。

这几样的雨雪霜花对于“丰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铁”的薛家来说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,冷香丸暗含着薛家的实力,同时也暗示了大家族由盛转衰的过程。

二、薛宝钗的独特之处作者通过冷香丸也表现出宝钗的独特之处,宝钗和一般女子大有不同,她不爱花不爱粉,住处清冷孤僻,甚至需要吃花来治病。看似这么不俗的女子,却有一颗拳拳入世之心,时常劝宝玉以仕途为重,说起话来满口封建道理,为人处世又极细致入微恐有不周之处。宝钗自身天生具有浪漫情怀却一再压抑本性,用现实主义来伪装自己,在封建思想的控制下没能够真正地活出自己。

另外,通过冷香丸,作者也暗中道出宝钗体内热毒的复杂性以及患病原因,批判富贵人家夫妻不知节制、过度放纵、最终导致女儿患有情欲燥热的病。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从生来就带着热毒,世间没有双全法,即使是无人不夸无人不赞的薛宝钗也有着难以弥补的缺憾。

宝钗被周瑞家的问病,由于她的病有难言之隐,无法说出口,所以她只能大谈这副奇药从而吸引周瑞家的注意力,避免说与其病情有关的细节。大观园里人多口杂,周瑞家的知道了这副奇药,一传十,十传百也是有的。下人们嘴碎,这也正是宝钗不说具体病症的一个原因。

三、四种花暗含四个对于宝玉重要的女子《红楼梦》爱以花喻人这是众多读者都知道的事,“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,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,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,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。将这四样花蕊。”这一句后面,脂砚斋说“十二”是暗含着十二钗,那么这四种花定也另有深意。

宝钗最后说“若发了病时,拿出来吃一丸,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。”可见黄柏是君药,其他几味是为臣药。黄柏性寒凉、味极苦,也暗示了宝玉注定悲苦的一生,宝玉一直与封建思想作斗争,但最后却仍然无可奈何,他厌恶的正是他所依赖的,宝玉无法脱离依赖的温柔乡,也无法真正奋起反抗封建传统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最后“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。

1.白牡丹暗喻宝钗在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三回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”中,宝钗摇签,抽出一根签子上面画着一枝牡丹,提着“艳冠群芳”四个字,下面又写着“任是无情也动人”,并且大家都一直认为“你原也配牡丹花”。宝钗确实是“无情”的冷美人,宝玉曾将她比作杨妃,杨贵妃国色天香素来以牡丹代表,由此可见,牡丹代表宝钗。

2.白荷花喻晴雯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八回“痴公子杜撰芙蓉诔”一节中,小丫鬟告诉宝玉晴雯上天作了司掌芙蓉的花神,宝玉为悼念晴雯撰写了《芙蓉女儿诔》。书中写道“独有宝玉,一心凄楚。回到园中,猛见池上芙蓉,想起小丫鬟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,不觉又喜欢起来,乃看着芙蓉嗟叹了一会。”八月的池上芙蓉正是荷花,以荷花喻晴雯也极为贴切,象征着晴雯出淤泥而不染、纯洁高贵的心性。

3.白芙蓉喻黛玉“晴为黛影”,晴雯与黛玉同被芙蓉代表,只不过一个是水芙蓉,一个是木芙蓉,第六十三回写道:

黛玉默默的想道:“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。”一面伸手取了一根,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,题着“风露清愁”四字,那面一句旧诗,道是:莫怨东风当自嗟。注云:“自饮一杯,牡丹陪饮一杯。”众人笑说:“这个好极。除了他,别人不配作芙蓉。”

黛玉抽到的“风露清愁”四个字明显表示秋天,而秋天正是地上芙蓉开花的季节,此四字不但喻黛玉极切,并且表现出芙蓉花的特点,清高纯雅的芙蓉象征黛玉的品格。另有注云:“自饮一杯,牡丹陪饮一杯。”可见黛玉宝钗的命运息息相关、紧紧相连。

4.白梅花喻妙玉梅花素有清冷孤洁、傲凌霜雪的特点,这一特点也像极了妙玉,并且妙玉本人也极爱梅花,第四十一回中,妙玉以梅花上的雪水煮茶给宝黛钗三人喝,她认为梅花上的雪水清香甜美、超凡脱俗,还因黛玉不识梅花雪水而说黛玉是个俗人。第四十九回妙玉栊翠庵门前的红梅“寒香扑鼻”、“如胭脂一般,映着雪色,分外显得精神,好不有趣”,可见妙玉独爱梅花、品格像极了梅花,作者也以梅花喻妙玉。

宝钗、黛玉、晴雯、妙玉四个女子是宝玉心中尤为重要的四位,也是与宝玉有着不同情感纠葛的四位,作者以冷香丸中四种花比喻四位女子,同时也是以这四位象征诸多女子,或许只有女子们清丽纯雅的品格才能解宝钗之热毒吧。

四、冷香丸暗含兴衰荣辱戚序本《红楼梦》中脂砚斋对于冷香丸有一批语:

“历着炎凉,知着甘苦,虽离别亦自能安,故名曰‘冷香丸’;又以谓香可冷得,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。”

冷香丸的炮制要经历春夏秋冬、严寒酷暑,以蜜糖并花蕊调和,最后却用极苦的黄柏汤水送下,一剂冷香丸便象征着封建大家族的兴衰荣辱,象征着人间的酸甜苦辣。同时也表明了“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”的贾府蜜里调油般的生活终被一杯苦汤黄柏水断送。

冷香丸是《红楼梦》作者的苦心之作,也是传奇之作,其中内涵大有深意。曹雪芹注此写彼、手挥目送,读者需细细品读,方能领会。

红楼难懂,难就难在作者有意故弄玄虚,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。明明是现实主义作品,却有多个神话场景,且故事的起源是从神话切入的,再加上梦幻与现实的交杂,让初读者很难理清头绪。

薛宝钗的冷香丸,也是虚则实之、实则虚之,真假难辨。有好事者想把冷香丸的配方用到现实生活中,这就掉进了作者“假作真时真亦假”的圈套里了。

那么,作者为何安排用闲聊的方式,让宝钗亲口向周瑞家的详细讲解冷香丸的配方呢?这是因为,读懂冷香丸,是读懂薛宝钗的关键,宝钗所呈现出来的个性特点,都在冷香丸的配方里。

冷香丸配方的特点:纯天然、素雅清淡、合乎时节、甘苦并存

我们先来看宝钗对冷香丸配方的描述:

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,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,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,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.将这四样花蕊,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,和在药末子一处,一齐研好.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,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,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,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.把这四样水调匀,和了药,再加十二钱蜂蜜,十二钱白糖,丸了龙眼大的丸子,盛在旧磁坛内,埋在花根底下.若发了病时,拿出来吃一丸,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。

这个配方里,有一些非常特别的关键词,我们可以把这些关键词进行分类,就大致可以看出这个配方的特点了。

第一类,与时节有关:“春天”、“夏天”、“秋天”、“冬天”、“十二”、“春分”、“雨水”、“白露”、“霜降”、“小雪”

春夏秋冬正好四季,代表一年;“十二”是第一年有十二个月;“春分”、“雨水”、“白露”、“霜降”、“小雪”则代表节气。

第二类,纯天然性质:“白牡丹花蕊”、“白荷花蕊”、“白芙蓉花蕊”、“白梅花蕊”、“雨水”、“露水”、“霜”、“雪”

“牡丹”、“荷花”、“芙蓉”、“梅花”、“雨水”、“露水”、“霜”、“雪”都是纯天然的物品,“牡丹”、“荷花”、“芙蓉”、“梅花”分别属于四个季节,而且强调“白”和“蕊”,“白”代表素雅、纯净,“蕊”则包含了雌雄。

第三类,与味道有关:“蜂蜜”、“白糖”——甜味;“黄柏”——苦味

分析了这个配方的特点之后,我们再来看薛宝钗的个性特点。

薛宝钗的个性特点:不爱打扮、随分从时、雌雄同体、苦中作乐

作为“仕宦名家”之女,薛宝钗即使正处花季,却非常朴素,“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”,住处也是“雪洞一般,一色玩器全无”,对应了冷香丸中的“白”,“淡极始知花更艳”,不以颜色俏丽取胜,呈现的是本色。

对于薛宝钗的性格,书中明写她“随分从时”。什么是“随分从时”?“分”是春分秋分的“分”,“时”是时节的“时”,“随分从时”对应的正是冷香丸配方中四时之节气,指薛宝钗能够顺应自然的变化,不执着。

薛宝钗是四大家族薛家的女儿,是标准的女孩,但是,作者赋予了她一些男性专有称呼“山中高士”、“蘅芜君”。在古代,“士”和“君”都专指男人,为何会用来定义宝钗?这正是冷香丸配方中的“花蕊”所代表的雌雄同体。薛宝钗虽然是女儿身,但她的心性、能力、胸襟,都有着男儿之性,是个不需要依靠男人的独立女性,活成了雌雄同体。

薛宝钗经历过丧父之痛,这种痛苦是长期而持续的,她的生活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使得她从一个倍受呵护和宠爱的娇小姐,转变为负重者,支撑着家族事业。然而,在这个过程中,她学会了苦中作乐,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,从而没有沉浸于痛苦之中。这正是冷香丸配方里的“蜂蜜”、“白糖”、“黄柏”,甘苦并存。

冷香丸的配方,重在其喻意

经过上面的分析,我们已经知道,冷香丸配方的特点,与薛宝钗的个性特点一一对应,这正是冷香丸存在的意义所在。

据宝钗讲述,她“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”,其症状是“喘嗽”,“为这病请大夫吃药,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,凭你什么名医仙药,从不见一点儿效。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,说专治无名之症”,于是给了这个冷香丸的配方。

这个信息说明,宝钗不爱打扮、随分从时、雌雄同体、苦中作乐这些与冷香丸同步的个性特点,并非天生的,是吃了冷香丸之后才有。这正是冷香丸的喻意:它不是治病的药方,而是起到锤炼性格的作用。

在吃冷香丸之前,宝钗和其他少女的性格一样,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是冷香丸,让她迅速成长和蜕变,从而拥有了有别于其他少女的成熟、稳重,其心性像一个历尽沧桑、淡看人生的老者。

所以,冷香丸在书中的作用,是用来解释宝钗的非比寻常之处,正如脂砚斋所批:“历着炎凉,知着甘苦,虽离别亦自能安,故名曰冷香丸;又以谓香可冷得,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。”

真是冷香丸的神奇作用让宝钗迅速成长吗?其实不然,作者是通过冷香丸告诉读者,宝钗在父亲去世之后,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锤炼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在甘苦中煎熬,最终锤炼成了“山中高士”,“虽离别亦自能安”,“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”。

读懂了冷香丸的喻意,我们便不会对宝钗完美的人设感到怀疑。因为,完美如她,经历过我们都没经历过的一切,所以脱胎换骨,成了一个无可诟病的智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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